翻滚的鱼

afd同名

《少年何为》026

  回锅肉一点儿也不好挨,即便垫了一个夸张的厚垫子,江阮还是觉得疼得不行,怎么换姿势都不对。

  月考后他没敢换座位,还坐第一排。一是怕吴楠发现他换座位,翻“喷壶”的旧账;二是自从那事以后吴楠这方面就特别注意,现在讲课基本不会喷口水了。

  第二节正好数学课,吴楠在上面讲课,看他在那儿动来动去没个消停,给他毫不留情一顿批评。

  江阮本来就难受,挨了一顿批更难受了,耷拉着眉眼坐在那儿不敢再动,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。

  直到看见程星煜。

 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节下课,大家要出去做课间操。程星煜走在前面,没等出教室,江阮就发现他裤子后面有块污渍,立马洁癖发作拉住他说:“等一下,你衣服后面脏了。”

  程星煜有点僵硬地扭身看了一眼,摸了一下脏的地方,一手红。

  江阮在那儿拆湿纸巾,看到他手上的红还没反应过来,嘟囔一句:“什么东西……”

  无意间瞥见他坐的凳子,上面也蹭了一片红,忽然僵住,然后震惊地看向程星煜。

  程星煜眼神避开,又扭身拽了下裤子,慢吞吞地说:“崩开了,可能得重新包一下。”

  从神态到动作到语气无一不透露着两个字——“心虚”。

  江阮死死瞪着他,脸色渐渐变得十分难看,最后爆发出一声吼:“开什么玩笑呢你?!”

  这时候教室里的人还没走完,听到这声怒吼立刻都看过来。

  江凌看情况不太对,冲打量的同学笑了笑。

  打量的几个人顿时有点不好意思,回了个笑然后就识趣地陆续离开教室。

  等只剩他们三个人,江凌走过去问:“怎么了?”

  江阮深吸口气,转头对江凌说:“二哥,能去医务室要些纱布吗?”然后把程星煜转了个身,“他伤口裂了,血都渗出来了。”

  江凌看见那块污渍也惊了一下,说:“好。”然后立刻出门。

  他没去校医务室,那里的东西全不全先不说,校医一般不会把医疗用品随随便便给学生。

  他去学校小卖部借电话打给司机李叔,说了几样医疗用品让他买,然后连同车上的坐垫和江阮的备用校服裤子一起给他送过来。

  因为江凌每天中午要去公司,所以李叔早上送完兄弟俩上学,都会在学校附近待命。他听了江凌要的东西,知道大概是有人受伤了,立马动作迅速地开车去附近药店,10分钟就把东西送到了江凌手里。

  江凌拿着东西回教室,里面一个人没有,转头去了男厕所,果然看见门口立着“清洁卫生,暂停使用”的牌子。

  推门进去,正好看见江阮绷着脸往一个隔间里走,手里还拿着一块湿纸巾,滴滴答答淌着水,见他走过来脸色顿时由阴转晴:“这么快!”

  江凌往隔间里一瞟,程星煜扶着墙背对他们,身后那处潦草地缠着纱布,凝固的血液将纱布紧紧粘在伤口上,揭了不到一半就揭不下来了,江阮拿湿纸巾估计就是想先用水把血融开。

  程星煜听到江阮的话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把库子拉上去,然后整个人一僵,轻颤着扶墙换气。

  江凌微愣,反应过来后退了两步,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江阮:“先给手消毒,再戴医用手套,里面有生理盐水,可以把棉球浸湿了用,湿纸巾不干净。”

  “好。”江阮赶紧把两个袋子接过来,看里面不但有生理盐水、纱布、伤口清洗包等等许多医用品,还有坐垫、换洗的裤子,心里立马给他二哥吹了一通彩虹屁。

  程星煜下意识做完刚刚的动作,既尴尬又有点歉疚,想人家江凌是为自己忙前忙后,刚才的态度失礼至极,扭过头一看,江凌已经退出视线范围,心里更不是滋味,勉强镇定着说:“谢谢凌哥。”

  江凌说:“不客气,我在门口等你们。”

  他出去守在门口,门关上之前还听江阮骂骂咧咧:“折腾什么?想死吗?!……”

  江阮知道程星烨手重,但没想到会这么重,心里一边骂程星烨,一边骂自己。进了隔间后锁上门,火气全冲程星煜发了:“站那儿干嘛?赶紧的啊!一会儿该上课了!”

  程星煜红着脸把外面两层重新褪下去,只剩里面粘着伤口的纱布。

  江阮按江凌说的消毒戴手套,用生理盐水将棉球浸湿,然后用胶钳夹着贴到纱布上,耐着性子一点点融开上面的血,终于把那层纱布慢慢揭下来。

  等看到伤口的全貌,江阮又惊了一下。

  “你到底怎么惹烨哥了?你是不是又跟你哥顶嘴了?”

  程星煜说:“没顶嘴,我都没说话。”

  江阮恨铁不成钢:“不都告诉你要说软话要认错要求饶吗?不知道你死犟着不说话那样儿有多可气吗?”

  “……不知道。”

  江阮噎了一下,沉默片刻,说:“怪我。”

  程星煜扭过头:“不怪你。”他犹豫一会儿,又说,“其实昨天焱哥给我求情了,我哥打的不重。主要是因为之前就已经伤了。”

  江阮立马警惕地抬头:“什么意思?你被别人打了?”

  程星煜眼神缩了一下:“之前不是跟你说,我认了一个围棋老师吗……”

  江阮知道这事,程星煜在一个犄角旮旯的棋馆认了个老师,好像叫什么谢语。程星煜能在定段赛上突围,成功定上职业初段,这个老师出了很大力。他生日当天本来住在江家,但第二天就急着走,也是因为谢语让他去棋馆住,说要给他复盘定段赛的几盘棋。

  他其实不太愿意程星煜认这个老师,棋馆没名气,人也没名气,最主要的是这个老师爱打人,他好几次看到程星煜红月中着手来上学。但架不住程星煜自己愿意。再加上之前确实听说有些地方的老师会这么教学生,也就勉强忍了。但现在人都给打成这样了,还怎么忍?

  江阮说:“就是那个谢语?就是他把你打成这样的?”

  程星煜抿着唇,表情有点不高兴:“别这么叫,他是我老师。”

  江阮气得不行:“你是不是傻啊?他都给你打成这样了,你还认他当老师?你堂堂程家少爷,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,他一个外人凭什么打你啊?还下手这么重!他真是在教你吗?你确定他不是有暴力倾向把你当出气筒?”

  程星煜拧着眉,转过身看他:“江阮,不许这么说他。”

  江阮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,瞪着眼睛骂:“我看你就是傻!到现在还帮变态说话!你简直鬼迷心窍……”

  程星煜瞪着他,胸膛上下起伏着,没等他说完就伸手使劲推了他一把。

  江阮没想到程星煜会对他动手,后背一下撞上隔间的门,身后伤处被猛地一压,疼得脸都白了。

  程星煜也呆了,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江阮动手,反应过来之后赶紧去扶他。

  江阮恨恨地把他的手甩开,正巧江凌听到里面动静进来问:“怎么了小阮?”

  江阮扶着隔间的挡板站起来,恶狠狠瞪了程星煜一眼,说:“没事,滑了一下,马上弄好了。”

  江凌说:“不要急,小心一点。”然后又是关门的声音。

  程星煜听江凌出去了,抿了抿唇,叫了声:“阮哥……”

  江阮没理他,几下把医用手套摘了扔进纸篓,然后抓着程星煜的肩膀,一点儿不温柔地给他转了个身。

  程星煜悄悄回头,看他重新消毒、戴上新手套,然后一言不发地继续处理伤口。

  他抿了抿唇,又叫了一声:“阮哥……”

  江阮还是不理他。

  程星煜把头转回去,手指紧紧扣住墙上白色的瓷砖,说:“老师虽然很严厉,但其实对我很好,是真心教我的。大哥罚的比老师重,用的球杆,七下就破了。因为裤子是黑色的,所以他没发现,又抽了十三下,才成了这样。阮哥,我不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。在我天才爸妈心里,从我不再是年级第一的那天,他们就放弃了我。大哥会关心我,但更多是在教训我的时候才能见到他。我努力把这些教训都当成关心,但太疼了,让我越来越觉得那是在骗自己。阮哥,从小到大你对我最好了,你就像我亲哥哥一样。现在又有一个老师对我好,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他,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”

  江阮动作顿了一下,他从来没听程星煜说过这些,也从来没听过他说“太疼了”。在他心里程星煜就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,不管外界给他什么压力,好像永远都不着力一样消解于无形,从来都不急不徐和气有礼,不会流泪,也不会说疼。但没想到那些压力不是被轻而易举消解了,它们留下了伤口,所以哪怕从外界汲取到一丁点安慰都会被分外珍惜。

  他用胶带把新裹上去的纱布固定好,扳着程星煜的肩膀让他转过来,说:“最近我哥教了我一个道理,遇事不能逃避,要想办法解决。想让烨哥多回来看你,多关心你,就告诉他。觉得疼了,发现自己流血了,也告诉他。你没试过,怎么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多回家陪你呢?怎么就知道他不会亲手给你上药包扎呢?至于你老师,”江阮严肃地看着他,“我还是不能赞同他这么对你,但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,我也不在中间多事儿了。但今天这么严重的伤绝对不能再有,否则我可不管他是不是你老师。”

  别看程星煜之前说的话伤感,他表情却没什么改变,跟平时软软和和的样子没一点儿差别。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阮,在他说完后弯了弯嘴角:“阮哥,你怎么这么好啊?”

  江阮皱眉:“我没跟你开玩笑。”

  程星煜收起笑容,认真说: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

  他把袋子里的备用裤子换上之后,两个人才终于走出去跟江凌会合,第三节课的铃声正好响起来。

  这周剩下的几天还算平静,直到周末的时候,程星煜又告诉江阮一个作死计划——下周他会以参加数学竞赛培训的名义去谢语那里学棋,说是寒假有一场非常重要的比赛,必须得好好准备。

  江阮找江焱查了谢语的背景,没发现什么大问题,听了之后也就无所谓。就是不知道程星煜怎么把他哥糊弄住的,同意他期中考和期末考都旷掉。

  庞桑月考之后就进了庞华的项目组,不来学校了,现在程星煜也不来了。听江凌说江焱拿下子公司后马上要开新项目,江焱觉得是个很好的历练机会,让江凌也参与,所以从下周开始,江凌只上午在学校,下午会去公司跟项目,这还是他怕江阮适应不了,跟江焱协商后的结果。

  生活可预见地冷清下来,江阮故意在江凌面前说,现在的初中生太不像话了,不务正业每天瞎搞,就没有跟他一样只想好好学习的吗?但当江凌笑着揉他的头说要把项目推了,江阮又死活不愿意。

  上天像是体察到他的心情,怕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聊,所以周一早上,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全班面前。

  “大家好,我叫肖嘉阳,很荣幸能进入实验班与在座的同学一起学习,请大家多多指教。”

  高瘦明艳的男孩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,目光扫过第一排有点发愣的江阮,和善得没有一丝阴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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